我傾心文學，因而特別喜歡嚴肅文學改編的電影。很湊巧，今年我很期待的三部電影──班傑明的奇幻旅程（The Curious Case of Benjamin Button）、真愛旅程（Revolutionary Road）及為愛朗讀（The Reader）都是由知名小說改編。
班傑明的奇幻旅程是由美國名作家費滋傑羅的短篇小說所改編，由於沒看過原著，我將書架上的費滋傑羅的小說「大亨小傳」重溫了一下，發現費滋傑羅的小說風格帶著一種與世事保持相當距離的冷淡，與電影極度浪漫的溫情色彩並不相符。可見電影只以原著作為故事的主幹，枝節和血肉的舖陳則是由編導團隊全權主導及詮釋。
雖然我對好萊塢「初愛即永恆」的主題意識非常不以為然（詳見前文「初愛最美？」），但由於班傑明的生命旅程是一條逆流而行的軌道，女主角毫無選擇必須是他青梅竹馬的伴侶，才有可能讓這兩條相互逆行的生命做一個完整的對照，這是小說架構的必然，要我是編劇，我也會這樣安排。
故事始自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盲人鐘匠要為火車站建造一個大鐘，這期間他的兒子在前線陣亡，傷心的鐘匠於是將這座大鐘做成指針倒轉。一九一八年這座大鐘掛上火車站時，眾人都以為大鐘走反了，鐘匠這時說：「是我把鐘做成倒轉，如果時間能夠因此而倒流，也許我的兒子就能回來。」哀慟的鐘匠自此不知去向，這座倒轉的鐘也預示了生命倒走的班傑明的誕生。
果然，大戰結束的夜晚，一個像八十歲老頭的班傑明誕生了。她的母親因為難產而死，富有的父親遷怒於他，於是將他丟棄在一家老人院的門外，而被老人院的黑人女服務生收養，班傑明就在老人院長大。
一九三０年的感恩節，班傑明十二歲，他初遇前來老人院探望祖母的Daisy，她當時只有六歲。
班傑明十七歲時決定離開家鄉去跑船，Daisy告訴他，無論你走到哪裡，都要寫信回來。
這中間，他們又斷斷續續相遇，但因命運、際遇與個人的追求，他們一再彼此錯失。
直到Daisy三十八歲時，她回到了老人院。這時班傑明富有的父親已經過世，並留給他大筆遺產。於是班傑明帶著Daisy過著閒雲野鶴的生活，然而即將步入中年的Daisy卻從此陷入年華即將老去的恐慌之中。她知道班傑明將越來越年輕，自己卻將步入中年，臉上的縐紋將催毀她的美貌。
班傑明四十九歲、Daisy四十三歲那年，她懷孕了。接著，女兒出世，班傑明深恐自己越活越年輕，有一天將和女兒同樣的年紀，屆時Daisy將要撫育兩個小孩，於是變賣了父親留給他的遺產，存入戶頭，做為Daisy母女日後的生活費用，他離去了。
班傑明變成一個青少年的時候，因為得了老年失智症，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被兒童福利機構帶回老人院。
Daisy六十九歲那年也搬進老人院，從此又和班傑明廝守在一起，直到班傑明變成一個嬰兒，並在衰老的Daisy懷中死去。
這是一段被倒轉的時鐘所詛咒的愛情，因為兩人生命的逆流，他們註定無法白頭偕老。由於兩人青春交會的時間極短，多半時候他們不是男大女小的老少配，就是女大男小的黃昏之戀，他們就在時間無情的凌虐之下，在有限的交會年歲裡努力相愛。
然而當我們檢視愛情的內涵，我們會發現所謂的「白頭偕老」只是形式主義的完整。愛情過了保鮮期，令人暈醉的愛情酒精揮發殆盡時，所謂的愛情也不過剩下柴米油鹽，只是毫無張力的親密關係，再也沒有那讓人心頭緊繃、如痴如醉的力道。這時的廝守，只是道德上的義務，直到陪伴另一半走完人生的旅程，然後自己再等著孤獨以終。這樣的白頭偕老和死在Daisy懷中的班傑明，有什麼差別呢？
能夠在對方的生命裡烙下永恆的印記，已經是愛情最完美的結果。撥開白頭偕老的迷思，星球相撞時所迸裂的火花，才是愛情最動人的精華，無關時間的長短。
這是一部製作非常精美的電影，化裝的技術更是巧奪天工。劇中溫暖的浪漫情調更顯時間的遺憾，為這段形式殘缺、內涵卻臻永恆的愛情憑添唏噓。
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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