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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離奇的火藥味尾隨一八八四年的季節轉換而來,夏天才翩翩將至,淡水人已嗅到了一陣不尋常的氣息。不知何時,外海沉沉浮浮的軍艦鬼影幢幢,時隱時現於海面的波濤間,那已不再是當年謠傳專抓童子的幽靈船。天氣好時,淡水北端的海口甚至可以看清艦艇上的旗幟,那是一面青白紅的三色直條旗。

 

伴隨艦影而來的,傳自官府的耳語說,清廷已訓令台灣加強戰備,以防法國人隨時的入侵;傳自英國領事館的消息則說,法國已經調派駐越南艦隊準備佔領台灣。但淡水市區依然熱鬧嘈雜,商販走卒營生為要,尋常老百姓對於近些年來的謠言已經近乎麻木。一下是日本人,一下是英國人,一下又是法國人,淡水人煩都煩死了。傳言說,法國意圖攻打台灣來壓迫清廷放棄安南,這說法淡水人打死都不信。法國和清廷爭安南干台灣什麼事?法國若有辦法打下台灣,早就打下安南,何必繞這趟遠路呢?沒隙找縫嘛!

 

然而淡水的知識界可不這麼想,法軍覬覦台灣的消息不約而同傳自官府和英國領事館,可見事必有端。於是吳芳雨上了領事館,又親赴台北府衙打探軍情後,他已經確定這項傳聞的真實性。領事館的官員告訴他,根據英國外交部傳來的消息說,法國的報紙已經公開討論過攻台的可行性,因此法軍的企圖早已不是軍事機密,而且極可能是利用報紙放消息,以軍事威脅壓迫清廷就範;而台北府衙的消息則說,清廷已經授命劉銘傳來台佈署戰備。吳芳雨將這兩則消息對照之下,毫無疑問的,劉銘傳大人是為了法軍攻台而來。

 

「劉銘傳擋得住法國人嗎﹖」郭秀才見錦繡行裡沒人才問。

 

「誰知道?那要看老天幫不幫忙。只要碰上西洋艦隊,清廷就吃敗仗,想到這事,晚上都睡不著。」

 

「那怎麼辦呢﹖仗還沒打,大家已經準備逃。我看咱也先找個走避的所在,要逃大家一起逃,憨人才替人送死。」

 

「逃逃逃,大家只知道逃,難怪碰到外侮就吃敗仗。保衛家園不靠自己要靠誰?」吳芳雨想到這事就煩。

 

「總不能叫咱台灣給安南當替死鬼啊?寒松寫信回來就不滿,說同樣是積弱的東亞之國,可是人家日本今天是什麼局面?朝廷卻搞成這般人人可欺的敗相?拉不下天朝身段徹底自省也罷,什麼都是別人的過錯,又不惜動用文人百般醜弄西洋文明,這等於是餵老百姓吃鴉片嘛!」

 

「寒松不要命了?敢寫這種信?若給官府查到,咱都脫不了身,快把信燒了。」

 

「寒松的信都是託日本進港的船上熟人送回來,可見他還不戇,我已經把信藏了。」

 

「那就好。清廷若是站得住,隨人罵罵倒沒事,清廷現在最忌人說真話,寒松切莫禍從口出才好。」提到寒松,吳芳雨又問寒松的婚事進展如何?

 

「上一封信說,他正準備和新婦赴北京完婚,再帶新婦回台拜見公婆,此刻恐怕也抵北京了。」

 

「他丈人在東京任官,幹嘛大老遠跑到北京去完婚呢?再說,寒松父母在滬尾,理應回滬尾拜天地。」

 

「誰知道他在想什麼?兒子一放飛,就管不住了。」

 

吳芳雨和郭秀才越扯,政治牢騷越多。吳郭兩人也是政治見解雷同,才能走得那麼近,吳芳雨資助郭寒松留日,基本上已經洩露他支持維新的立場。他不屑太后把持朝政,暗自希望光緒皇帝為首的維新改革可以成為主流。但台灣地處邊陲,對朝政沒有影響力,他是淡水巨富,在朝廷眼中卻不過螻蟻,在政治上他是完全無力的,也不就不喜歡議論朝政,也只有心血來潮的時刻,才和郭秀才相互宣洩一番。這時職員進門議事,才打斷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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