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金才下葬,蘇家門前就停了兩頂轎子。兩個衣裝華麗的婦人走進蘇家,一個是吳母,另一個是淡水永盛記金鋪的女主人。婦人坐定,吳母就對有泉說:

 

「這位你不相識麼?這是永盛記金鋪福笙的阿娘。真是天公保庇,現此時剛好福笙也要娶親,我就想到咱那乖巧伶俐的寶惜。」

 

有泉才想,誰是福笙?吳母說,就是永盛金記的長子啊,生下沒多久就被陰間的童子船抓走了。

 

「福笙少爺不是死了?」有泉糊塗了。

 

有泉想起來了,那是大約二十年前的事,那年淡水瘧疾橫行,寶惜她哥死了,永盛記金鋪的大少爺也死了。人們說,真是沒福份,福笙身為長子,那麼大的產業硬是得不到。他特別記得這件事,是福笙和寶惜她哥同年。

 

「是這樣啦,最近家裡鬧神又鬧鬼,不是這個生病,就是那個跋斷腿,一家大小都不平安。哉佳芳雨他娘陪我去廟裡問神明,神明說是福笙鬧性子想娶親。算一算,福笙今年二十三,早過了娶親的年齡,難怪他會鬧。」耿母說。

 

阿娘喂,有泉懂了,這是一門冥婚,吳母要將寶惜嫁給死人。

 

有泉暗著不肯,明著又不敢硬推,就怕吳母乘機撒手不管,就說:

 

「我們蘇家信耶穌,是不拜陰間不作忌,陰間的人敢要?」

 

「我有擲杯問福笙,他沒反對。有人來說了好幾門親,他都不要,芳雨他娘一講到寶惜,馬上就擲到杯,可見他愜意寶惜咧。」耿母笑道。

 

「這門親事,耿家不會虧待寶惜。福笙既是長子,寶惜就是長媳。到時一切照長媳的規矩,分家的時候也一樣,寶惜也有一份。這對大家都好,寶惜的下半世人免怕沒人侍候,你也不必在港埠做得那麼苦。」吳母厲害,把她和耿家講定的條件當眾說了,免得耿家事後悔約,講好給長媳的到時沒給。

 

有泉真是措手不及。吳母確是有理,有耿家這樣的親家,寶惜又是堂堂耿家的長媳,有名份又有手頭,寶惜和蘇家老小的生計確實不必發愁。而且既是冥婚,寶惜破身的事就不會穿梆。然而回頭想想,寶惜嫁給死人無異進廟當尼姑,有泉也是心疼,這不是又一次賣女兒嗎?有泉正在猶豫,吳母以為有泉不肯,就說:

 

「聘禮的事你儘管開口,福笙那孩子愛鬧,既然他愜意寶惜,若是這門親不成,真怕福笙不知如何鬧法喔。」

 

吳母一抬出福笙的嬰靈,又嚇得耿母心眼發毛,只頻頻點頭說:

 

「是啦是啦,聘禮的事你儘管說,只要寶惜願意嫁入來,安了福笙的靈就好。」

 

吳母和耿母輪番勸半天,有泉實在做不了決定,便說:

 

「讓寶惜決定吧。」

 

兩位婦人走後,有泉就把冥婚的事向寶惜說了。寶惜聽到這事,一口拒絕。

 

「那妳能嫁什麼人呢?如今帶了那垢,妳的終身怎麼辦?嫁入吳家給人作小沒名沒姓,嫁入耿家至少有個名份呀。」

 

「阿爹你作主吧,反正我活著已無意思。」

 

寶惜早已麻痺,反正已無出路,她想,也許嫁入耿家可以讓他爹過好日子,她心疼他爹一輩子給人當奴才使喚,只要她當了耿家的長媳,有誰敢再看輕她爹?這個家總要有人犧牲,讓她爹生前過點好日子,好過死後例行祭拜他,又空讓她爹的牌位在神龕裡吃灰塵。

 

有泉去向耿家回話,耿家馬上就請人寫了一紙婚契來讓有泉蓋手印,就怕他悔婚。契裡寫了聘金的數字和聘禮的內容,還言明雙方依約而行,悔約者告官法辦。有泉聽了契文內容,心神還恍惚不決,就被耿家的家丁拉手沾印泥蓋了手印。耿家才拿回婚契,就來下聘,說是向福笙問了婚期,就馬上來迎娶,媒人就是吳母。

 

這樁淡水富家的冥婚轟動了淡水,耿家出手之大令人咋舌,扛聘的行伍浩浩蕩蕩又敲鑼打鼓,光聘金就是有泉幾十年的工錢。耿家又派人來給有泉修房子,說有泉的房子太寒傖,福笙不高興,又說修了房子,迎娶的場面好看一些。耿家出手特闊,是急於完成這門親,否則到時福笙又鬧,耿家沒人能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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