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吳芳雨逐漸康復以來,吳母一步也不許他離開吳府,眼看她的冥婚之計就快要實現,她絕對不能讓兒子壞了她的大好計謀,於是以死相脅。她怕兒子不信,不但喚傭婢備了砒霜,又整天把死掛在嘴邊,只要兒子敢踏出吳家大門一步,她就吞下砒霜吊死給兒子看。

 

吳母的剛烈個性,吳芳雨是領教過的,他只覺得此刻被母親的生命威脅卡在人間地獄裡,動彈不得,至今找不出脫逃的辦法。走到這地步,他已顧不得顏面,唯今之計,只有坦誠面對,苦思之下,就派人去傳喚了郭秀才。

 

聽到吳芳雨的傳喚,郭秀才立刻就趕來了。

 

「郭兄,關於寒松的事,我已經盡力。」

 

「吳頭家,請不要這樣說,是我們郭家欠你太多,寒松的事,只怕一世人都還不完。」

 

說到寒松,兩人都不語了。相對緘默了一會,郭秀才首先開口說:

 

「吳頭家,依你看,此番西潮東來,到底是福是禍?」

 

「你說呢?看看日本吧,寒松若不是目睹日本的成功,怎會鼓吹維新呢?又怎會賠上自己的前途呢?偏偏對日本是福的事情,碰到大清卻變成一場災禍。」

 

「那你看,如果我們走西洋人的路,會不會好一些?」

 

「這話你敢說嗎?寒松的下場還不淒慘嗎?」

 

「我已經賠上兒子,還有什麼不敢的?我這世人最大的遺憾,就是太膽怯怕事,凡事不敢說出自己的意思,不敢表達自己的思想,比起寒松,我實在無顏。」

 

「朝廷昏庸,書生噤聲,只怕這樣下去,還會有更大的災噩。」

 

「什麼樣的災噩呢?」

 

「這次是法國人,不知道下一次是誰?都是愚忠害人,我已經替清廷死過一次,不會再有第二次。」

 

「什麼才不叫愚忠?」

 

「造文字獄,嵌制言論,打壓異已,鼓動仇外,如此朝政,這般愚昧,值得為它賣命嗎?如果可以和清廷走不一樣的路,如果能像日本一樣接受維新,如果能夠學習西洋人的長處,為什麼一定要效忠清廷,和滿清一般見識?」

 

吳芳雨說出這番話是百般痛苦的,即便他憎恨寶惜腦子裡的思想,即便他惱怒馬偕的阻撓,他也不得不承認,西洋文明確有過人的地方。誰願意承認自己不如人呢?可是這事關危急存亡,不忍受痛苦承認事實,行嗎?

 

「郭兄知道冥婚的事吧?」

 

冥婚此刻在淡水鬧得沸沸揚揚,哪個淡水人不知道?郭秀才只是不敢在吳芳雨面前提起而已,誰知正是這樁冥婚打醒了吳芳雨。他過去聽過多少冥婚,從來也認為理所當然,陰間的孤男要娶親,陽世的寡女也要尋找歸宿,只要雙方條件談妥,想來合情合理,直到自己心愛的女人也即將成為冥婚的祭品,吳芳雨才從大夢中醒來,如此大愚大昧,孰令致之?

 

「我們讀聖賢書,能坐令這款情事發生嗎?」吳芳雨說。

 

郭秀才仍然不語,他不敢冒然介入吳家母子的戰爭,對他來說,吳家有恩於郭家,吳芳雨和吳母都是恩人,他選哪一邊站都不對。

 

「這事無論如何要請郭兄幫我,無論如何也要阻止。可以的話,請寒梅來一下,我有話對她說,此刻只有她能替我辦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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