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吳家宅子人來人往,都在張籌吳家主人和四房對看的禮素。吳母認真為兒子物色了人選,女孩姿色不差,吳母心想兒子準會喜歡。一早吳母就牢牢看住兒子,連錦繡行都不讓他去,就怕兒子開溜。吳母當初和對方相約對看,芳雨就藉口說有事要南下,吳母一眼就看出兒子想開溜,以致今天一早就盯著他,一步也不讓他出吳宅。

 

女方抵達,兩家相互介紹過後,端坐著的吳芳雨隨意看了女方一眼,女方羞得頭兒越垂越低,那是未出嫁的女孩應有的羞態。媒人順勢說了一堆女方溫良恭儉的好話,吳母也順口說了好一些芳雨的優點。

 

吳母既讓芳雨看過女孩,就對媒人點頭,表示成了,接著只剩雙方討論婚期和聘禮的事項。吳母主張越快越好,好讓兒子趕快忘了那回事;媒人也主張越快越好,好讓媒人的紅包落袋為安。談了半天,這樁婚事真是一拍即合,當下就談定了。詎知吳芳雨面無表情起身道:

 

「阿娘,這門親事我不要。」說完兀自走出大廳,留下愕然的一群人。

 

這是吳芳雨被迫當眾攤牌。當初媒人進進出出,他多少次告訴吳母,說他中意的是寶惜,叫媒人別費這個心。卻知吳母堅持到底,頻頻要脅兒子,說寶惜已經要出嫁,芳雨若是敢再見寶惜,她就要死給兒子看。吳母怕兒子不信,幾次搬來凳子,又將布條往樑上拋,非要當場吊給兒子看不可,直到芳雨搶下她手上的布條。吳母又一面安排親事,以為只要替兒子找到一個讓他中意的小妾,兒子就會忘了來金的女兒。如今吳母和媒人私相授受,逼得吳芳雨非對看不可,他只好當著眾人把話說清楚,免得吳母真把對方迎進門還得了?

 

賓客狀極尷尬走後,吳母又尋死尋活,大罵她養了一個豬狗畜牲,就喊頭暈又叫頭痛,又嘔氣喚傭婢替她準備後事,吳芳雨就乾脆躲了起來。

 

就寢的時刻,枕邊的三房看出丈夫的落寞。這陣子以來,她已經知道丈夫的心不在她身邊,連行房的時候,丈夫也是草草應付。她是得過丈夫寵愛的人,想當初,丈夫是那麼熱烈地與她歡愉過。

 

她當然明白,丈夫的心思此刻全在外頭那女人的身上,就算他無法將寶惜娶進門,另一個寶惜遲早出現,吳母逼芳雨娶的四房是不是寶惜,對她來說其實沒有差別。看樣子丈夫的心意已經不可擋,若是寶惜真嫁了死人,丈夫若是毛起來,往後不知要如何折磨這一家人?而且她無意中得知,這全是大房的詭計。想當初三房得寵時,她自己也吃過元配的虧,這正是她向丈夫示好,又順便讓元配好看的機會。在這場巨大的家庭風暴之中,他決定站到丈夫這一邊,這才是保障她未來幸福,以及在丈夫面前分量的好策略。於是就湊到丈夫的身邊說:

 

「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當初吳家的猜獎名單始終沒漏掉蘇家的寶惜,但吳母否認的態度太篤定,所以誰都不敢確定。卻見吳母最近忙著永盛記金鋪的親事,三房就塞了一點銀錢給吳母的侍婢,那侍婢才供出內情,說冥婚是元配獻的計。

 

三房就在他耳邊說了。她說這一切都是吳母買通战童設的局,只因大房聽說耿家前一陣子不平安,就心生一計,和吳母演了這齣戲,要乩童乘機附會,說是福笙鬧著要娶親。

 

「啊﹖阿娘怎做得出這款事?萬一將來事情鬧開,我們還要和耿家往來嗎?寶惜還有好日子過嗎?阿母怎麼這麼糊塗,把人家當憨頭。」芳雨惱怒,立刻就要著衣下床去找吳母,是三房拉住了他。

 

「都三更半暝,阿娘恐怕睡了。我可是一番好意,而且這事只有我知,你去找阿娘理論,豈不陷我於不義,說我告密曷﹖」三房說什麼也不放芳雨。「而且阿娘若是見羞轉生氣,只怕事情更不好收拾了。」

 

翌晨醒來,吳芳雨就氣噗噗直闖元配的房間,接著就一陣乒乒乓乓,元配推了門正要往佛堂求救,吳母及時出現在門口厲聲罵兒子:

 

「你是什麼破男人?她是你的妻後啊,是吳家的大轎抬進來的。她可是偷漢子?可做出對不起你的事?要你這樣糟蹋她?你不盡尪婿責任,倒想將天下女人都討進門,有人連一個都娶不起,你到底要幾個才夠?你這個破男人,敗家子!」

 

吳芳雨往吳母眼前一跪說:

 

「阿娘,妳到現在還不瞭解我的心意嗎?」

 

「什麼是心意?人的心意說變就變,你娶過三個妻後還不明白這道理?三個妻後哪一個當初不是你愜意的?現在呢?我已經說過了,你若敢去破壞蘇家和耿家的親事,我就當場死給你看,你看我敢否?」

 

當日婢子將午飯端進佛堂,吳母只覺一陣暈眩,也無胃口,只交待婢子將午飯原樣端回廚房,說她要回房睡一睡,又差人去傳大夫來給她把把脈。

 

翌日吳芳雨正在錦繡行和職員議事,吳家的婢子破門進來就喊:

 

「老爺,太夫人又昏去了,太太叫你緊去!」

 

「去請醫生,快,去請西洋醫生!」

 

吳芳雨奔入吳宅的時候,吳母已被抬到正廳。吳母嘴歪眼斜癱躺床上,任由吳芳雨喚她、搖她,吳母已經沒有反應,一雙斜眼只瞪著天花板。吳家三妻已經備好一堆手尾錢,和吳母的一顆大珍珠,就等著吳家主人行動。吳芳雨探了吳母的脈膊,他幾乎感覺不到吳母的脈息。

 

「快,否則就來不及了。」元配催促他,一面就把珍珠遞給他。

 

他掰開吳母的嘴腔,將珍珠塞進吳母嘴裡,又將手尾錢塞到吳母懷裡,讓榻上的吳母抱著。

 

外籍醫生趕到時,吳母榻前已經跪了滿門子孫,哭聲四起。醫生診了吳母的脈息,又翻開她的眼皮,最後說,令堂已蒙主恩召。醫生在胸前劃了十字架,又拍拍跪在床頭的吳芳雨的肩,就垂頭走出吳母的榻子。吳家老小跪地頌經一會,吳芳雨這時想起什麼,突然起身要出門。元配拉住他問:

 

「阿娘才斷氣,你要去哪?」

 

「我有事出去,馬上回來。」

 

「不行啦,此刻吳家親戚都睜眼在看。你這時出去,不怕吳家親戚說你不孝?」

 

「我孝不孝,只有阿娘和我心裡明白,干吳家親戚什麼事?」

 

「至少也得忙過了再說呀。你若有什麼急事,差人去辦就好了。」

 

「阿娘的事,我自會處理,不差這半天工夫。」

 

元配拉不住老爺,看著撒手而去的吳母,她只嘆,千算萬算算不過老天,注定的事真是圖謀不來,吳母百般阻撓丈夫和寶惜的姻緣,還不惜以命相脅,寶惜的去路也安排妥當,誰知什麼都謀好了,她也以為只要吳母猶在的一天,誰也挽不回寶惜的冥婚,老天猶原搶先一步收了吳母的老命,天衣無縫的計謀頓時破功。跪在床頭替吳母頌經的二房和三房此時都沒有聲張,只跪在原地豎耳監聽元配和丈夫的對話,看情況,大家都猜出結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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