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插天山賞霧淞 @ 馬賽克女郎

所謂的「不畏艱難」有時候和「不知艱難」等義，之所以無畏，是因為無知。雖然一直聽說北插天山的登頂之路刁鑽坎坷，是有名的陡峭泥濘。但沒爬過的山，光聽別人的形容詞，還是不知道有多難，容易心生盲勇，傻傻就爬上去了。我翌晨醒來，還有點懷疑昨日爬上北插的事實，好像昨夜夢遊了一場。可見這並不是一件什麼「天下無難事，只怕有心人，連肉腳阿姨都能爬上北插天山」的勵志事件，純粹是傻乎乎的盲勁而已。

這一切都因為去年聖誕節寒流來襲，在網路上看到了北插山友巧遇霧淞的美麗圖片，因而心生嚮往。於是2012年第一道寒流預計於一月四日來臨，桃園氣溫為11～14度（資深山友們說，只要平地溫度接近十度，標高1727M的北插天山就有機會出現霧淞），就決定和北插之友Amy結伴同行。

想起我們半夜摸黑去爬山，還滿酷的。清晨三時四十分許，Amy首先開車來接我，又去新店接了二度搭檔的李先生，就直奔三峽，五點十分進入滿月圓時還漆黑一片，天氣嚴寒又下著毛毛雨，我們三人戴著頭燈走山路，真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感。

不幸的是，健腳級的李生生頭一回穿雨鞋，錯估其保暖能力，既沒有加墊鞋底，又未加強厚襪，寒氣從地底滲透，舉步維艱；我本來就走得慢，反正時間充裕，兩人就緩步慢行，爬山當成散步。Amy的狀態一如以往，步履輕盈快速，但為了配合我們的步伐，也只好減速慢行。

天色慢慢破曉，微弱的天光穿過濃密的樹林，雖然天色漸開，霧氣卻也越來越重，毛毛雨又下不停，霧濛濛能見度差，鏡頭又容易弄濕，抵達杉木林之前，沒拍幾張照片。

今天的手氣真不賴，過了杉木林不久，李先生發現前方有一隻藍腹鷳，而且離我們不到十公尺遠。神奇的是，我們雖一路尾隨，我也趕緊拿出相機拍照，牠並不飛走，只是一味和我們保持距離。後來可能被我們跟煩了，牠才鑽入林中消失。我猜藍腹鷳不怕人的原因，是這些年生態教育普及，山友們普遍對野生動物友善，久而久之，野生動物對人類失去了戒心。我只怕這隻藍腹鷳太天真，這個山區不是只有登山客，還有獵人。

抵達水源地時，李先生因腳部保暖不足，腳趾失去知覺，經常左腳踩到右腳，他認為這種狀態勉強登山十分危險，決定回撤。這個決定雖然令人遺憾，但天氣如此嚴寒，為防意外，也只能這樣。我們在水源地打混良久，一面煮水喝咖啡，又和相繼來到的山友寒喧。根據稍後抵達的北插之友判斷，此刻溫度不夠低，有霧淞的機會不大。Amy這時看看我，還要繼續嗎？前面的三分之一才是真正的挑戰路段。我說，都爬到三分之二了，下回再來不知幾時，有霧淞算是賺到，沒霧淞就當運動強身吧。

接下來的路段必須用狗爬式或拉繩，沒手拿傘或登山杖，我和Amy雙雙穿上小飛俠雨衣，又把登山杖留在水源地。再次整裝出發已經十點出頭，這時我才真正見識到北插之硬。有好幾個路段雖有樹根或簡易木梯，陡度接近垂直，又很高，稍一不慎滑下來，代誌就大條。其中有一個坡，找不到踩踏點，一直爬不上去，這時Amy突然用頭部頂住我的屁股，我才順勢爬了上去。神奇的是，我還沒看清Amy是怎麼爬的，她已經蹦上來了。

說實話，我每看到一個險坡，心裡就直呼，安娘喂，我怎會挑這種天來爬這種山？可千萬別把阿姨登北插當成勵志故事，會誤導小朋友啊。

笨鳥慢飛，終究會抵達。離山頂約一小時，第一位登頂的山友折返了，我問他可有霧淞？他做出摃龜的表情搖搖頭。我和Amy對看了一眼，唉。又走了半小時，第二位達陣的山友也折返了，不等開口他就說，三角點附近一兩棵樹有霧淞了。嘿，我和Amy眼睛一亮，有就好，我們不貪心。

十二點十分登頂時，三角點後面幾棵光禿禿的山毛櫸不但已穿上一層冰晶，附近矮箭竹叢也已披上一層冰衣，啊，這就是霧淞啊。由於霧淞明顯正在形成，我和Amy在山頂逗留良久，除了大拍特拍，還吃了兩顆橘子和少許餅干補充體力，其實是在耗時間等霧淞。

由於下山之路漫長，沒法久留，只好告別山頂。誰知道折返時，沿路所來的大片山毛櫸林不知幾時都已結了霧淞，連Amy都忍不住再次掏出相機來獵捕美景。若不是路遠，真想多待一下，相信再過幾小時，山頂附近將會是一片白茫茫的銀色世界。

回程爬那幾個心驚膽跳的險坡時，山友小吳和他的伙伴也折返並追上我們，他笑稱我們是台灣之光，說他來北插四次，頭一回看到女生，還說他們要先回水源地煮水餃等我們。Amy趕忙補充說，沒那麼偉大啦，是台灣歐巴桑之光而已啦。說真的，看這些男人爬山像特技表演，他們雙手拉繩，蹦跳著下山，要是有正妹在場，一定當場拜倒。

素昧平生，我以為煮水餃是在說笑，抵達水源地時，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小吳和他的同伴已經先吃了一鍋水餃，正在煮第二鍋等我們抵達，水餃吃完竟然還有松坂豬肉蛋花湯。我們就這樣臉皮厚厚地接受了他們的招待，就當做登頂北插賞霧淞的慶功宴吧。

小吳說，山上是個奇妙的地方，在平地，大家對陌生人充滿提防；然而在山上，素昧平生的人們可以完全信賴對方，沒有心防。可不是？眼前的情景不就是最好的明證？這一頓飯很豐盛，吃了很久，才離情依依互道珍重，整裝下山。

如今回想，這一切彷如奇遇：遇見藍腹鷳、登頂北插看見霧淞，又與熱情山友一同消磨打混，光是幸運還不足以形容，簡直太夢幻了。不過這一切還要感謝Amy捨命陪君子，她早就登頂北插，如今丟下工作陪我爬山，還是那句老話：大恩不言謝。

註：霧淞不是雪，也不是霜，它的形成過程詳見這個說明，點這裡。

後記：忘了交代下山的時間，我們走到遊客中心是 PM 6:10，這趟山路含休息打混總共耗時 13小時，上山也戴頭燈，下山也戴頭燈。在停車場搭上Amy的轎車直奔台北，她讓我們在石牌捷運站下車，我回到家是 PM 9:00，出門時間是AM 3:30，這趟行程總共是十八小時三十分鐘。

（1. 抵達滿月圓停車場拍下的照片，細密的白點不知是水氣還是雨滴？當時肉眼並不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