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克女郎

刻正上映的〈愛 找麻煩〉（It’s Complicated），中文片名實在太芭樂，讓人誤以為是爛片，也許因此流失很多潛在的觀眾。其實很冤枉，編導的表現一點也不輸其他梅莉．史翠普出演作品的水準，如果您喜歡〈穿著Prada的惡魔〉和〈美味關係〉那種言之有物的輕喜劇，您應該也會喜歡本片。

不同的是，本片除了彌漫一股輕鬆的喜調以外，委婉的風格每每暗藏犀利。也許本片編導萳茜梅爾是女性的關係，作為一個五十七歲的資深女人，她對兩性關係的觀察也有一定程度的獨到，這種精辟觀察就自然地反映在她的作品上了。

本片是描寫一個因外遇而拋棄糟糠之妻的男人，在第二春的婚姻裡得不到溫暖，離婚十年後的某一天，竟然想在前妻珍妮（史翠普飾）身上尋找慰藉；始終找不到情感新歸宿的前妻在寂寞難耐之下，半推半就和前夫重燃愛火，甘心成為前夫的外遇。此時她因想要改建房屋，而遇見了建築師亞當，剛好亞當也才因妻子外遇而離婚，正陷在離婚初期的心理困境裡。亞當因與珍妮相處愉快，乃對她展開追求，雖然直覺告訴他，珍妮可能另有其人，但珍妮始終否認。

可是珍妮與前夫復合的喜悅並沒有維持多久，她慢慢體會到身為第三者的苦楚。例如兩人事先講好的晚餐約會，珍妮為此好好佈置了家居和兩人餐桌，好好下廚做了一頓豐富的晚餐，道道都是前夫從前喜歡的；詎料前夫的妻子臨時改變計劃，前夫走不開身，不但失約，還無法找出空檔來通知珍妮。苦等一夜的珍妮，最後獨自將晚餐一道道收進冰箱，然後關燈，並吹熄了餐桌上專為前夫而點的蠟燭，黯然上床就寢。

本片的精彩處，在於透過珍妮半推半就接受前夫的求愛，而對「妻子VS.下堂妻VS.外遇情婦」三者之間的角色轉換做了巧妙的辯證；更深刻描述一個失婚的資深女人如何在寂寞的驅使下，屢屢做出違反自己意志的情事，那種掙扎與自責實在讓人感慨。什麼叫做「寂寞」？本片用了淺顯的手法提供了深度的視角。在此，我要對萳茜．梅爾豎起大姆指說：妳行！

當然，本片並不是用來對拋棄糟糠之妻的男人射飛鑣，不再有九０年代兩性經典作品〈大老婆俱樂部〉（The First Wives Club, 1996）裡面的殺氣和憤怒。也許是思潮的演進使然，也許是女性逐漸獲取社會地位和資源而逐漸建立自信，也許成功的女人也逐漸嚐到坐擁老公和外遇的滋味，而對外遇情境有更持平及多面向的理解，總之，當代女人似乎已經逐漸擺脫早期女性主義者的憤怒，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溫厚卻又不失犀利的自我調侃。

說實在話，〈大老婆俱樂部〉曾經讓人很不舒服，因為兩性的是非從來都不是這麼簡單的黑白，相較之下，〈愛 找麻煩〉裡的女性意識顯然成熟多了。當然，這也不表示女性對自己的處境已經全然滿意，本片依然很有技巧地透露了女人面對「兩性生理條件不對等」的委屈和不平。所謂的兩性生理條件不對等，指的是有身份有地位的男人年過五十，對年輕女子依然充滿了魅力；但女性年過五十，除非身價驚人，否則儼然就是年華不再的老母雞。這也說明了，為什麼珍妮願意委屈自己，回頭當前夫的外遇，道理很簡單，如果她想擺脫寂寞找個人，她似乎沒有其他選擇了，雖然她隨後很幸運地遇見了亞當。

離婚夫妻的愛火重燃真有這麼重易嗎？雖然真實世界裡面有不少這種個案，不過對於這個問題，我完全無法評論。我猜想夫妻分手十年再次相見，大概也和失聯十年的密友重聚，再次見面，往往會發現對方早已變成一個自己完全不認識的陌生人。可是當年那份親密感又那麼充滿誤導性，讓雙方可不以必經過任何觸媒的催化，而自動恢復當年的親密互動，可是真正互動了之後，我們往往會發現，對方早就不是自己認知裡的那一個人，你已經完全不認識他（她）了。再加上分手夫妻曾有過的不快，都不是那麼容易忘記的，我深深懷疑所謂「破鏡重圓」的可能性。

總之，珍妮慢慢發現了她和前夫之間的種種不可能，雖然這已經有點遲了，因為亞當發現了真相以後，已經決定與她劃清界限。不過也許亞當也是寂寞的，他回頭想想，既然他和珍妮相處愉快，珍妮最後也向她表明了立場，何不再給自己和珍妮一次機會呢？本片並沒有意圖給類似情況的失婚男女任何指引，只給了一個暗示性濃厚的開放式結局，這毋寧是比較睿智的做法，過去那種立場強烈又意圖傳播道德福音的電影，是令人生厭的。每一個觀眾都有他們的人生經驗和見解，動不動要透過電影的主題意識來指導他人，是不合宜的。

本片唯一的誤區，是以知名諧星史提夫．馬丁來飾演亞當一角。基於他的盛名，觀眾一看到他，難免對他的戲份和角色發揮有所期待。可是片子一分一秒地看下去，發現還是前夫（亞歷．鮑德溫）和珍妮的對手戲，而有期待落空之感。很明顯的，鮑德溫才是本片的第一男主角，馬丁的戲份只比友情客串多一點點而已。

一如史翠普先前所有的電影一樣，本片從頭到尾都看梅姨的演技魅力而已，其他演員包括搞笑出名的馬丁，不過都是襯托紅花的綠葉。當然啦，史翠普在本片中的表現，還是維持一貫的水平。

本片編劇有見地，導演手法又敦厚，身兼編導的梅爾真是好樣的，真是一部令人愉悅的電影。

    4.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