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田僑──我的陽台田園夢－馬賽克女郎

現代人在居家環境上都有些精神分裂──一方面迷戀都市繁複又便利的生活機能，一方面又嚮往山林鄉野的田園情趣，差別就在於有沒有付諸行動的勇氣和實踐力而已。

多年前我還在職場的時候，由於整天負荷職場一堆狗屁倒灶的麻煩事，真有遁世隱居的念頭，於是我向家長提議，找個離台北不遠的鄉下，買一塊地，整個房子，做為我們的渡假屋，心血來潮的時候，就去鄉下住幾天，甚至住一陣子。由於我們都沒有農民的身份，不能買農地，不如就買個屋況不佳的房子，我們有的是時間，有空的時候就去整修房子，順便將房子徹底改造。

我這樣的想法，得自於家長早年在法國歐特盧瓦地區的鄉下買過一個半頹圮狀態的傳統石頭農舍，由於屋況很差，地點又很偏僻，因此價錢非常便宜。那時家長還年輕力壯，一到假日他就來到這個房子，一方面渡假，一方面捲起袖子從水泥工和油漆工做起。

他當時在巴黎工作，一趟車子到歐特盧瓦至少六小時，不可能周末來；冬天的歐特盧瓦又酷寒無比，也沒有渡假的樂趣，唯一能來的時間，是夏季的長假。他在這裡渡過了三個夏天，也整整做了三個夏天的水泥工，屋子還沒有真正整修完成，他就外派烏干達。迫於時勢，也體認到在這麼遙遠的地方買一個渡假房舍，不但不切實際，使用效率也很低，他終於賣了這個房子。而他所賺到的價差，也只是足夠支付他整修房子的工錢而已。

我的想法立刻被家長斥為天真、不切實際。他說，台灣到處是風景美麗的民宿，想到鄉下渡假，訂個民宿就好，而且還可以每星期去不同的地方，住不同的民宿，如果買了一個渡假屋，就會被綁在一個地方。再說，買渡假屋是用來休閒，不是用來勞動，他以歐特盧瓦那個房子來說，那三個夏天，他都在做苦工，談不上休閒渡假的樂趣。他賺到的無形的、也是無價的樂趣，就是實現了一個嚮往已久的田園夢而已。

由於我一直夢想在法國擁有一個石頭房舍（我這個人喜歡做夢啦），某年夏天，他特地帶我回歐特盧瓦看看這個他早年整修過的石頭房子，歐買嘎，這是我人生最大的遺憾之一，這幢石頭房子的造型典型純粹，我來法國這麼多次，又連續這麼多年，不知道走過多少法國的田野，也很少見到這麼美麗的老房子，偏偏家長早年就有過一幢，而這個房子地處一個人跡罕的小山頂，山丘景觀絕美，是一個渡假的夢幻屋，我必須佩服家長早年選屋的眼力，可惜早就易手。

據家長說，屋子的外觀幾乎沒什麼改變，唯一不同的是，這個房子的主人顯然是當地的農戶，因為屋外堆了一些農具，四週也整理得很乾淨。如果人們不知道什麼叫做捶心肝，這就是了，如果，如果家長這個房子沒賣；如果，如果他一直留著這個房子，那有多好？

家長似乎沒什麼遺憾，他說，如果一直留著這個房子，由於他是職業外交官，職業生涯有一半時間外派異國，能享用這個房子的時間有限，在此情形下就必須聘請專人照顧維修，二、三十年下來，知道費用有多驚人嗎？即便他現在已經退休，除非我們就定居在這個遺世獨立的房子裡，否則，不管我們是定居巴黎或台北，我們也頂多能在夏天來此渡假，使用效能也太低，光是請人維修的費用，都夠我們四處住民宿。

後來，我們的法國親友團裡面，也發生了類似的例子，我的田園夢才真正告終。克莉絲汀的老公馬修目前在非洲的剛果工作，克莉絲汀也隨夫旅居非洲。為了能夠在返國渡假時，能有個落腳處，他們決定在法國南方買個房子。他們嫌傳統石頭房子維修問題大，於是選擇現代化又舒適的水泥屋。起先幾年他們託鄰居定期除草，又託克莉絲汀的父母照顧，後來克莉絲汀的父母年事漸高，有自己的房子要煩惱，也無力經常去檢查克莉絲汀的房屋管線有的沒有。

終於，克莉絲汀在非洲也呆膩了，剛果的局勢也不太安全，前年她回到法國親自照顧房子，每天就透過親訊和老公約會，她覺得這樣的日子反而比較踏實，反正老公有假就回來，買個房子委託別人照顧，才是大腦透逗的想法。今年夏天去南方拜訪她，發現她把房子大翻修了一番，和四年前去的樣子改變很大。

是啊，買房子就是要住，不住或者很少住的話，買了幹什麼？又不是炒房投機客，也沒那麼多錢。想想，我又不是能夠定居鄉野的人，光是沒有電影院，internet掛點沒有求救對象，就會讓我想死。既然離不開大都會的便利，買個second house的想法確實太天真。

既然如此，我就在我偌大的陽台實現我的田園夢。Ｎ年前，我去建國花市浩浩蕩蕩款了一筆花木回來，想要打理一個花木扶疏的陽台。可惜我這個人充滿想法，卻是缺乏行動，園藝是一門浩大的學問，要照顧花木就要懂花木，日日澆水是不夠的。久而久之，陽台的花木都得病枯萎了，不是泥土裡長出一堆可怕的蟲子和白蟻，就是葉子產生病變，總之，陽台花木一夕死光光。我也就徹底死心了。

後來，只要季節一到，我陽台的花盆裡就會長出一堆野菜，例如龍葵、土人蔘、山茼蒿、黃鵪菜，雖然不是我種的，卻為我的陽台重新帶來生機。既然如此，我就把廚餘當成現成的有機肥料，廚餘桶滿了，就倒到陽台盆栽裡去，雖然野鳥常常啄食了滿地，得經常整理陽台，但花盆裡的野生植物卻越長越好。有時因為廚餘裡面有菜籽，時不時會長出蕃茄、南瓜、木瓜樹有的沒的。我還收成過幾次蕃茄呢（詳見前文：有土斯有菜），也每年定期有土人蔘吃（詳見前文：我的七夕餐）。

Ｎ年前我從新竹尖石鄉移植了一棵香水檸檬回來，可惜疏於照顧，總是結果就掉落，從來沒有收成過。今年夏天我徵得房東的同意，將一部份盆栽移到頂樓陽台，每個月花幾百元請五樓鄰居的菲籍管家幫我澆水，誰知在她的悉心照顧下，不知不覺香水檸檬已經結實累累，那份「種田」和「收成」的喜悅真是千金難買。原來在陽台種田也可以有農夫的喜悅。

因此我現在逢人就自稱田僑，別以為我連現在住的房子都是租來，我可堂堂擁有好幾棵農作物呢。來，現在就帶領大家來參觀我的田園和作物，還請大家不要太羨慕嘿！（本文嚴禁轉載）

（田僑阿姐的頂樓陽台田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