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克女郎

對於那些人生起步較慢、或靠著後天的努力開創一番局面的人來說，他們畢生的重大心願之一，就是平反昔日吃癟的取辱。為了洗刷早年的挫折，每一個人表現的方式不一樣，方式優雅的，叫「超越」；不優雅的，叫做「報仇」。

歐吉桑ＳＦ年過五十，事業有成，家庭美滿。在日前的一次聚會中，他不經意透露想和初戀女子ＭＧ見個面的願望，他說，三十年不見，不知道現在的她是怎樣？老實說，他不提起這段失敗的初戀，大家早就把ＭＧ這個女生拋諸腦後了。

ＭＧ出身望族，家庭富裕，自小學芭蕾舞，長相甜美，性格非常活潑，是校花級的女孩；那時的ＳＦ剛從鄉下來台北唸書，家庭一點也不顯赫，更不是俊美帥哥。那時的他，只能算是家世清白，長相乾淨斯文，是一所好大學的高材生而已。這麼懸殊的條件，其實已註定這是一場不看好的戀情。

誰知道ＳＦ第一次和ＭＧ正式約會，可能是太緊張，竟然就在ＭＧ面前滑了一跤，當場摔了個四腳朝天，真是丟臉丟到家了。可想而知，ＳＦ這段初戀還沒開始，就宣告結束。ＳＦ卻從此得了個「滑一跤」的綽號，多年前立法委員「滑一跤事件」喧嘩一時，ＳＦ也遭池魚之殃，當年滑一跤的糗事又被親戚五十拿出來訕笑了一番。

走出校園後的ＳＦ時來運轉，當時高科技工業起飛，ＳＦ仗著一張台清交的好文憑，在職場上一帆風順，又因為投資眼光精準，這三十年來個人財富不知道翻了幾百翻，從一個窮小子變成身價數十億的中年歐吉桑。別以為男人飛黃騰達之後就一定會作怪，那還得看個人。三十年來，ＳＦ在妻子的眼中始終是一等一的標準好老公，不近酒色，從沒傳出外遇花心的情事，是安定係數很高的男人。

沒人知道當年這段失敗的初戀在他心裡佔有多大份量，更沒人知道三十年來ＭＧ在他的人生佔有多大位置，也許，想和ＭＧ見個面的願望，只是應景隨口說說而已。不過這些年來，大家確實偶而會當著ＳＦ的面，惋惜ＭＧ沒福氣，說當年一座有待開採的金礦就在她的眼前，她竟白白放棄了。然而在我的解讀裡，替ＭＧ惋惜的另一面，其實是對ＳＦ人生成就的肯定和讚美。

更也許是眾人三不五時替ＭＧ惋惜，而給了ＳＦ想要和她一見的想法吧？總之，ＳＦ是個作風低調又保守的歐吉桑，想要ＭＧ見面的動機想必不是出於炫耀，有可能只是單純的好奇，想知道她是不是還像昔日的美麗？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也許可能只是想讓她知道，當年滑一跤純屬意外，他其實是個雄糾糾氣昂昂的男子漢；更也許，他很想知道，假如見了面，她對他會有什麼樣的想法？

其實ＳＦ不是唯一的一個，不少熟男和熟女，心裡可能都藏著一個不解的疑惑，他們都想問問當年愛戀不成的女子（或男子）：「你當年為什麼不愛我？」或者「你當年為什麼會離開我？」

也有一種人，他面對早年挫折的方法很不優雅，待人處世近乎報復，不但處處提醒別人他現在的成就，更是整天記掛別人當年對他的漠視。這樣的人，早年的挫折對他而言，已經變成一種無法化解的情結，找到機會就要對別人下馬威，畢竟他極盡炫耀的目的，只是讓大家知道，他早就不是昔日的吳下阿蒙。

換個方式來講，將早年的不順遂化為求進向上的鞭策，原本是人間最勵志的情事，但如果他追求成功的目的，只是報復眾人，而不是讓別人對他的成就和人生修為有重新認識的機會，說實話，小癟三還是小癟三，只不過小癟三今天變得比較有錢而已。

我想，ＳＦ是否再和ＭＧ見面，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現在過得很好，這樣的幸福美好，早就替他平反當年那段失敗的戀情，他早就超越了。ＭＧ此刻過得好不好？對他會有怎樣的看法，一點都無損於他的人生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