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賽克女郎

看電影能知世事。由於電影〈雲雀山莊的情人〉（The Lark Farm）是以1915年亞美尼亞大屠殺為題材，隨著本片登台上映而在知識圈裡引起了相關的歷史討論，其中一個最受討論的面向，就是少數族群的認同問題。

亞美尼亞大屠殺發生於一次世界大戰期間的1915年，當時在鄂圖曼土耳其帝國境內約有200萬信奉東正教的亞美尼亞人，然而多數族群卻是信仰伊斯蘭的土耳其人。在宗教上，由於北方大國俄羅斯也信奉東正教，亞美尼亞人向來親俄。

在政治上，由於亞美尼亞人渴望自鄂圖曼帝國獨立，亟需俄羅斯的積極干預與介入，以致一次世界大戰爆發，鄂圖曼帝國與帝俄陷入交戰時，亞美尼亞人倒向帝俄不說，有些激進的亞美尼亞青年更加入帝俄的志願軍。亞美尼亞人的親俄立場就成了土耳其人屠殺亞美尼亞人的導火線。（詳細歷史背景請見前文絕望的愛情與種族的仇恨──雲雀山莊的情人影評） 

這使我想起另一部美國電影〈來看天堂〉（Come See The Paradise, 1990），故事是以二次世界大戰的美國日裔拘留營為歷史背景。我是看了這部電影，才知道這段史實。

1941年12月7日的珍珠港偷襲事件使得美國陷入極度恐慌的反日情緒，美國的日僑圈立刻成了箭靶。在眾議院的敦促下，羅斯福總統於 1942年 2月19日簽署了「第 9066號行政命令」，有大約12萬名日僑被迫離開家園，遷入分佈各州的日僑拘留營，稱為「戰時移居營」（War Relocation Camps），以便集中管理及監控，避免他們為日本從事破壞或間諜活動，這其中約有 62 % 是美國籍，一半是小孩。

電影就是講述一個美國的日裔家庭，父母是第一代移民，兒女都是美國出生的第二代。諷刺的是，土生土長的女兒 Lily 雖然嫁給一位前線作戰的美國軍人，自己卻因日裔的身份，依法必須與她的家人一同被送進拘留營。更荒謬的是，她的軍人丈夫休假回國，也只能到拘留營去探望妻女。

Lily有兩個弟弟，大弟雖然對於自己的忠誠受到質疑而感到無奈，卻選擇加入美軍（關於日裔美軍問題，隨後會有所說明）保衛美國，詎料於 1944 年戰死於前線；小弟對於美國政府的日裔政策感到憤怒，於是決定離開美國，返回日本，而他先前根本沒去過日本，也幾乎不會講日本話。

（1942年，一個日裔家庭正準備被遣往指定的日僑拘留營。圖片取自維基百科）

劇中的父親身為第一代，他的文化養成和文化認同自然是百分之百的日本式，然而政治認同呢？本片利用父親經常呈現茫然的眼神和沈默，巧妙地對日本第一代移民的政治認同做了迴避和留白。而迴避和留白在我看來，其實代表一種不確定，或者是敘事者不想下結論。

1944年12月簽署、1945年一月生效的「第 21號公開宣言書」允許拘留營的日僑返回家園，恢復了自由。

日裔人士對美國的效忠，終究要靠日裔人士自己用行動來証明，這其中也不乏可歌可泣的人與事。最具代表性的，當屬來自夏威夷的聯邦參議員井上建，以及美國史上獲勳最多的「442步兵戰鬥軍團」。

井上建是出生於檀香山的日裔第二代，珍珠港事件發生時，他正在軍隊裡面擔任醫務自願兵。事件後，美國政府將軍隊中的日裔軍人全部解除職務。1943年美國政府解除日裔美軍的禁令，井上休學投軍，並被編入專為日裔軍人編制的442步兵戰鬥軍團，派往歐洲戰場作戰。井上的英勇表現使他獲頒多面勳章。

（日僑在與世隔絕的拘留營內比賽棒球自娛，圖片取自維基百科）

井上不幸於1945年的一場戰鬥裡失去了右手臂，1947年退伍後，他改修政治學，隨後並投身政壇。1959年夏威夷升格成州，井上當選夏威夷首屆聯邦眾議員，1960年贏得連任；1962年他當選夏威夷州聯邦參議員，並持繼連任至今。

1988年雷根總統簽署了一項國會所通過的法案，就此事件向日裔美國人道歉，表示美國政府當年的做法是「基於種族偏見、戰爭歇斯底里及失敗的政治領導。」美國政府並發放了16億補償金給拘留當事者及家屬。

不同於土耳其的屠殺，美國政府一面集中監控日僑，卻也同時給日裔人士証明清白的機會。442步兵戰鬥軍團的表現相信是事後日裔美國人獲得平反的有力史實。

歷史上沒有完全相同的兩件事，卻有許多地方可供比較。亞美尼亞是被鄂圖曼帝國強行併吞，且與土耳其人有長期的宗教衝突，無法融合；日裔是移民美國，與美國主流社會沒有宗教衝突，融入較易。

美國政府當年的做法是否恰當，史家至今爭論不休，此事卻成了日裔美國人歷史上很苦澀的一頁。

參考資料：

維基百科關於日僑拘留營的說明：http://en.wikipedia.org/wiki/Japanese_American_internment

維基百科關於井上建生平的介紹：http://en.wikipedia.org/wiki/Daniel_Inouye